东去武夷五六公里处,有座叫下梅的古镇。镇的西头流过一条叫梅溪的河,“下梅”与邻近一个叫“上梅”的地方遥相呼应,寓有“梅溪下游”之意。其街,长不逾五华里,一条叫当溪的小河穿街而过,河水清浅,卵石密布,水草丰茂。两岸民居鳞次栉比,一长溜的美人靠探出河沿,连接着美人靠与民居的是风雨长廊。这是个可史追隋唐、旧迹斑斑的宁静小镇。
人行其间,恍若隔世
傍晚时分 炊烟下梅
踏着晚秋晨光,步入古镇。风雨长廊里的露水市场上,菜农们坐在美人靠上一边闲聊一边等顾客;面南背北的大宅高门之下、有人支着牌桌在打麻将;而另一边的古庙里,善男信女们则一脸虔诚地叠着金元宝和纸花;几个女童正在墙根欢快地跳着皮筋。镇上有家夫妻打铁店,门口挂着副黑色幽默的对联,叫“一间烟熏火烤屋,两个千锤百炼人”。那男的正“叮叮当当”地锻打着一把菜刀,他的女人则蹲在不远处剥黄豆。下梅的对联都是红漆木头作的,字刻上去后、再刷上黑漆。这样的对联,怕是挂上个三年五载的,也用不着换吧。
下梅最好的古民居当数邹家
邹氏祠堂
邹家是下梅的大户人家,邹氏先祖育有四子,其中的两个做了高官。邹氏家祠里的两根顶梁柱颇为独特,是用四根菱形整木合围而成,以示邹家四兄弟要紧抱成团、齐心合力。邹氏故宅在世事的流转中,最后传给子孙的唯老四的那栋了。到底还是大户人家,在这栋豪宅一间挂满字画的墙上,竟有刘延东妹妹及贺龙之子的手迹。欣赏的时候,女主人走了进来,延客以茶,煮茶、醒茶、斟茶...动作娴熟。而她身后的梁柱上居然还贴着一张上写“邹家祖训:免费喝茶”的红字条。品茗之际,女主人介绍说:下梅是晋商万里茶路的起点,而与晋商一起将武夷岩茶外销各地的正是她的先祖。说到生意经,她不无骄傲地夸起自己的女儿,说她女儿大学毕业后,毅然回到下梅,专心推广自创的“邹府家茶”,似有重振家声之势。
茶村生活 汇聚的浓浓乡情
夜幕里的下梅
谢过主人,转回当溪,沿河东向而行。路过一家店铺时,为门口的一幅字所吸引:一个大大的“茶”字,被涂抹成几只鸟站在几片茶叶上,虽则有些怪异,却也不失天真。门口坐着两个女童,正趴在簸箕沿上,鼻尖冒汗地捡着簸箕里的黄豆。其中一个剪着童花头的小女孩,着实惹人怜爱,叫人情不自禁就将相机镜头对准了她。正在屋里收拾杂物的老奶奶说了:“你们给人拍照,要经过本人同意才行。我这孩子已经被许多人拍了”。我们忙解释:“这孩子太可爱了”,“她还有许多照片呢”说着,老人从花几上捧出一本影集——原来孩子的父亲是个美国人。指着墙上的彩版剪报,老人说:“这是我女儿,上过外国报纸”。接着,也是以茶相邀,一边喝茶,一边向我们讲述她女儿的传奇经历:从辍学务农、到打工自学、再到考上大学。最后在做导游时,带一个美国旅行团来下梅,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,两人一见钟情。第二年,那美国小伙子直接追到了下梅。影集里,两位新人撑着一把红雨伞、笑逐颜开地走在下梅街头。今天碰巧也有人结婚,路遇的那对新人,也是撑着一把红雨伞的。闲聊间,屋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,她那可爱的小外甥女大叫一声“我来了”就趿着拖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。
镇上多有做秋茶者,街头所见:多半在一边晒太阳一边检茶。茶梗或粗叶片被挑出搁在一边,留下那种烤的黑糊糊、卷曲着的叶子。我们饶有兴致地蹲在簸箕边,一边看她们检茶,一边问些武夷的茶事。“这茶梗在成都是可以泡茶喝的”我说。“是的噻!”苍发驼背的老奶奶一口四川话地应道。“您是四川人?”“对头!”“怎么口音一点都没变!”,“老祖宗的东西,哪能丢噻”老人骄傲地说。旁边貌似她儿媳妇的说:她来这里三十多年了,能听懂下梅方言,但不会说。
古镇脉动 薪火相传的古文化
晋商万里茶路起点 下梅
这里的房子,除了邹家那几个大宅外,其余多是屋基垒以砖块或鹅卵石,中间再夯以糯米浆和就的黄土墙,复垒砖,再在屋顶上舖瓦。闲步小巷时,见一门扉虚掩的小院,里面盎然生机一片,正欲推门而入,男主人脚缠绷带、一瘸一拐地推门而出道:“进来看吧,就是院子太破旧咯”,问他的脚咋回事,说是舞龙时扭的。“哎,都耍了二十多年的龙,还被龙咬了,真是的。这下耍不起来咯”,靠在门框上,他独自叹息。
相比较于徽州的很多古村落,下梅略显寒素。然就个性与传奇而言,他们却更显生命的张力。镇前广场那块“万里茶路起点”的巨碑上,下梅人万里贩茶的终点竟然是今之俄蒙边境的恰克图。下梅的传奇故事已经化作今世,已在梦中变成了挥之不去的黛瓦青墙,任由匆匆的旅人擦肩热过。遥想几百年前,当溪两岸的一片繁忙景象,太多的历史尘埃在时光中层层剥落,留下了古朴的民风和袅袅环绕的茶香,古老的文化则在这里薪火相传。